段华 | 一帘幽梦入水乡

文章发布于：2022-05-20 09:29:44

李江辉摄于梦里水乡

一帘幽梦入水乡

段华

生在水乡长在泽国，熟悉摇船划桨，就像牧民熟悉策马驰骋；熟悉荷塘挖藕，就像战士熟悉沙场征战；熟悉渔舟唱晚，就像边民熟悉落日孤烟；熟悉荷花盛放，就像藏胞熟悉冰山雪莲。

老实说，对于今天的目的地——湖北仙桃“梦里水乡”这个并不陌生的称谓，我是怀有莫名的抵触情绪的，说白了就是不服。凭什么你叫梦里水乡？我的家乡那才是梦里水乡的典范和标本！我生活过的那个乡镇就东有东湖西有西湖，30年前《人民日报》上的巨幅照片《天下第一网》，硕大无朋的渔网拉起的是华容东湖人称雄天下的豪气。西湖上九十九个汊，汊汊都是荷叶田田柳絮飘飘蛙鸣阵阵燕啭声声。油榨岭大坝挡着的是我深沉的记忆，花篮窖闸门晾着的是我梦幻般的乡愁。你说你那里是梦里水乡，我的东湖西湖罗帐湖呢？

李江辉摄于梦里水乡

带着这么些不服，我走进了这片江汉平原上的原生态。这里呈现的文旅创意的独特业态，竟然横蛮地颠覆着我顽固的心态，霸道地改变着我精神的状态。

这种颠覆是痛苦的，一种难以名状的煎熬！这荷塘、这水杉、这绿岛、这栈道、这凉亭、这水榭、这渔网、这扁舟、这青青芦苇、这翩翩水鸟、这悠悠水车、这长长木桥……哪一样我们家乡没有？哪一类不是司空见惯？为什么这些水乡资源到了你们这里，就像玩魔术一样被诗意地排列组合，国画般地谋篇布局，书法般地传神写意，梦境般地扑朔迷离？

李江辉摄于梦里水乡

沿着荷塘村方砖或青瓦铺就的街巷，仿佛走进千年沔阳的记忆深处。并不高大巍峨的骑马墙上，仿佛挂着“湖北沔阳洲，十年九不收，收一年，狗子不吃糯米粥”的声声酸楚。那状如小丘，浑身黝黑的“天下第一蒸”，似乎在刻意显摆这里稻香鱼肥的富庶。醉翁之意不在“蒸”，不蒸包子蒸（争）口气。本人对这种以体量规模之极端赚取“吉尼斯纪录”之举从来不以为然，然而转念一想，江汉平原的粉蒸肉不是遐迩闻名么？这硕大无比的篾蒸倒也放大了地域独特的饮食文化，那吊车吊起大盖之时，冲天洋溢的除了弥天而起的香气和蒸汽，还有沔阳人文化自信的底气和硬气！

李江辉摄于梦里水乡

画舫倒是平淡无奇，但是置身画舫上看到的风景却别有洞天。这哪是在乘舟观景，分明是在彩色宽银幕上朗朗放歌，是在水墨丹青里翩翩起舞。这不，那一只鸬鹚带着炫技的嫌疑夸张地扑楞双翅高调入水，须臾便以奥运游泳冠军的姿态跃出碧波，尖硬的喙叼着一条正在挣扎着的刁子鱼，纵身一跃飞向渔翁伸过来的竹篙上，身手矫健，轻功了得。这是一幅几近从我记忆的拷贝上消失的鱼趣图。是渔翁那根被那只鸬鹚和那条刁子鱼压成半弧的竹篙，把我拉入了湿漉漉水淋淋的梦境。

李江辉摄于梦里水乡

“哎哟喂——”一阵富于天沔花鼓韵味的歌声，贴着潾潾清波传来。循声望去，一座葱茏碧绿的小岛上，筑有一个楠竹构建的凉亭，亭中一位红衣天使正在手托腮帮朝我们歌唱。调皮的湖风将她的乐句撕成了碎片，但这并不影响我们之间的心灵感应。

十二座绿岛依次接受画舫的检阅，十二名仙女将婀娜倩影倒映湖中，生成一湖春色双层梦幻百种联想千般遐思遍野惊艳满耳浩叹！

舍舟登陆，腿已上岸，心还浸在湖里，意念还挂在渔翁的竹篙上。

脚下的水上栈道，呈梯型铺向正前方，栈道两边是遮天蔽日的水中森林。这是一种名叫池杉的落叶乔木。这种来自美国南部的杉科花羽杉属植物，高耸半空，脚踏“湿”地，树冠如伞，枝干笔直，它们有如向前看齐的仪仗部队，身材颀长，脊梁挺拔，玉树临风，气宇轩昂，忠心耿耿地护佑着天赐的一湖碧水，信誓旦旦地维持着游子的一帘幽梦万缕乡愁。

李江辉摄于梦里水乡

透过伸向地平线的林带深处，我的思绪之舟划向上世纪七十年代的喧嚣与宁静。当一些人挤在城市高举拳头狂呼口号时，另一些人却坚守在这片称之为“五七干校”的水上林场，种下绿色的希望，播下梦想的种子。据村民回忆，植树队伍中有一支来自武汉的作家队伍，领队的是著名作家碧野。这位经历过晋察冀抗日战火硝烟洗礼的文艺战士，用汗水书写对春天的憧憬，用自己的笔名（其真名为黄潮洋）诠释对绿色生态的渴望。当年我阅读碧野的《情满青山》，每每为作者寄情高山林海，尽展侠骨柔肠而激动不己，今天这耸立在万顷碧水中的参天杉林，何尝不是碧野们饱蘸心血写在这里的绿色诗行《情满水乡》？